第232章 齐卿陈恒弑君专权

鲁哀公十年(公元前485年)的时候,齐悼公去世,太子壬继位,史称齐简公,他任命宠臣阚止担任右相。此时担任左相的是陈僖子(陈乞),但他在新君即位不久就去世了,其子陈恒(陈成子)承袭父亲左相之位。陈恒对阚止很是忌惮,屡次在朝廷上回头听取右相阚止的意见,二人为争权而关系十分紧张。阚止曾和公子壬(齐简公)跟随其父公子阳生(齐悼公)一起逃亡鲁国,公元前489年齐国发生内乱,陈僖子从鲁国迎回了公子阳生,扶立他为国君。公子阳生从鲁国返回齐国即位前,担心此行不能成功,便将阚止留在鲁国,让他照顾公子壬,一年多之后才将公子壬接回齐国担任太子,阚止也一起回到齐国担任大夫。齐大夫诸御鞅向齐简公建议,陈、阚二人不能并列,请国君在二人之间专用一人,这是明显地在为右相阚止说话,但是齐简公念在陈氏扶立父君齐悼公的功勋,没有采纳诸御鞅的谏言。

陈恒是陈氏家族第八代家主,陈氏家族的祖先是陈厉公之子公子完,名妫敬仲,也称陈敬仲,在一百九十多年前(公元前672年,鲁庄公二十二年,齐桓公十四年)避祸来到齐国,受到齐桓公的赏识。齐桓公本想任命陈敬仲为上卿,但陈敬仲坚决推辞,认为自己是羁旅之臣且寸功未立,不敢受此高位,齐桓公只好任命他为工正,掌管各种官营手工业。陈氏从此在齐国扎下了根,改称田氏,几代之后成为了齐国的名门望族。齐景公在位的时候,上大夫晏婴访问晋国(鲁昭公三年,公元前539年)时,曾与晋国太宰羊舌肸谈到陈氏,晏婴说:“齐国到了末世了,不得不说,齐国早晚会属于陈氏。国君不爱护他的百姓,都让他们归附了陈氏。齐国装粮食的量器有四种:豆、区(ōu)、釜、钟。四升为豆,四豆为区,四区为釜,十釜为钟。陈氏的豆、区、釜三种量器都加大了四分之一,那陈氏的钟的分量就更大了。他们用陈氏的大量器借出粮食给百姓,而用公家的小量器收回,让利于民,受到了百姓的拥戴。陈氏将山上的木材和鱼、盐、大蛤、蛤蜊运到市场上卖,都不加价。民众有痛苦疾病,陈氏就重重地赏赐他们,这样爱护百姓如同父母,百姓归附于陈氏如同流水一般。国君如此作为,又怎能得到百姓的拥戴?陈氏祖先箕伯、直柄、虞遂、伯戏,他们都是虞舜的后裔,曾辅佐胡公和夫人太姬建立了陈国,现在都来到齐国了。”与晏婴同时代的陈氏家主陈无宇(陈桓子),是陈恒的祖父。陈恒的父亲陈乞(陈僖子)因拥立齐悼公有功而位居相国之位,因此陈恒在父亲陈僖子去世后承袭了左相之职,与齐简公的宠臣、右相阚止共同主持齐国政事。

左相陈恒从心底希望陈氏家族独揽齐国朝政,奈何国君任命这个阚止为右相钳制自己,别提有多郁闷了。可是人家阚止是国君的家臣,曾与国君在鲁国共患难,想要扳倒他还真是不容易,陈恒只好耐心地与其周旋,等待机会。

鲁哀公十四年(齐简公四年,公元前481年)四月的一天晚上,阚止(字子我)在入宫朝见国君的路上,正好撞见了一个叫陈逆(字子行)的陈氏族人当街杀人,于是命人将其拘捕,带入了公宫。陈氏家族和睦团结,得到消息后,派人告知陈逆让他假装生病,还在入宫探视他时给他带去了酒肉和洗头的淘米水。陈逆用这些酒肉款待看守他的人,把他们灌醉后,杀死看守而逃。右相阚止听说陈逆逃跑了,心里很是担心陈氏族人会报复他,于是备上厚礼,亲自来到陈氏宗主、左相陈恒的府邸,登门致歉,还和陈氏族人盟誓交好。

阚止(子我)的家臣中有个名叫陈豹的,他是陈氏家族的远支亲戚。陈恒承袭左相之职后,就派他去右相阚止手下去作卧底。陈豹请与右相交情深厚的齐大夫公孙推荐自己,却正逢陈豹家里发生了丧事而暂时作罢。料理完家中丧事,陈豹再请公孙大夫为自己引荐,公孙对阚止说:“有个叫陈豹的,高个子、有点驼背,眼睛总往上看,事奉君子一定会让人满意。他是陈氏远亲,想作您的家臣,我担心他人品不好,且又是左相亲戚,有所顾虑,所以没有马上禀告您。”阚止其实也正想拉拢陈氏族人,当即说道:“这有什么可担心的,让他来吧,这就看我怎么驾驭他了。”陈豹来到阚府后,有一次,阚止与他谈论起齐国政事,对陈豹的见解非常满意,于是特别宠信他。

阚止与陈氏家族盟誓之后,心中忌恨不已。他对陈豹说:“我把陈氏全都赶走,驱逐出齐国,立你作陈氏家主怎么样?”陈豹听后一惊,赶快答道:“我就是陈氏家族的一个旁系远支而已,怎能做得了家主?而且与您作对的只不过是他们当中的数人而已,为什么要把整个陈氏家族全都驱逐呢?”说完后,陈豹找机会溜出了阚府,跑到陈府报信。此时陈逆也在,听了陈豹的报告,对左相陈恒说:“阚止深得国君宠信,如果咱们不先下手,恐为其所害。我先潜入宫中,随时准备策应您行事。”

五月十三日,陈成子(陈恒)带领众位兄弟一共八人,乘坐四辆马车来到公宫。这八人是:陈成子、陈昭子、陈简子、陈宣子、陈穆子、陈廪丘子、陈芒子、陈惠子。此时右相阚止正在宫中处理政事,听到左相率众兄弟闯入公宫,知道他们这是要先发制人,忙命人出宫回府召集甲士,自己则若无其事地出门相迎。陈恒与兄弟们进入宫内,转身关上宫门,把阚止挡在了宫外。宫内寺人一看左相带领众兄弟闯入内宫,忙上来阻挡,事先潜伏在宫中的陈逆(子行)持剑杀了他们。

陈恒等人是要挟持国君,最后在宫中檀台找到了正在与妃嫔们饮酒作乐的齐简公。齐简公面对突然闯入的左相陈恒等人,心里意识到陈氏是要叛乱,但还是故作镇定、一脸惊愕地问道:“左相闯入檀台,所为何事?”

陈恒道:“阚止作乱,臣等来请国君速回寝宫暂避。”

齐简公抄起身旁的长戈指向陈恒道:“一派胡言!谁在作乱还不明显吗?”

陪侍在齐简公身侧的太史子余也是左相陈恒党羽,他忙上前劝道:“启禀国君,左相大人并不是要作乱伤害国君,而是要清除为害作乱之人啊!”

陈成子(陈恒)也被齐简公持戈相向的举动吓了一跳,他忙退了出去,来到檀台府库;他听到国君仍是怒气未息,就想逃亡他国,他摊开双手说道:“什么地方没有国君可以事奉啊,为何偏在齐国!”

一旁的陈逆抽出宝剑道:“迟疑不决,足以贻误大事!您要是走了,谁不能来当陈氏宗主?历代宗主为证,您要是逃亡,子行就一剑结果了您!”陈恒被子行这么用剑指着,反倒冷静了下来,他心里明白:事已至此,绝无退路!他带着大家返身回到檀台宫内,控制住了齐简公和他的妃嫔们,护送他们返回了寝宫。

阚止被挡在宫门之外后,忙转身回府,集合府兵,猛攻公宫,但陈恒早已布置好了甲士,遵照陈恒的命令,埋伏在宫外的陈氏府兵身穿皮甲,手执长戈,先是放过从宫中出来的阚止,让他回府集结兵马,待阚止率领府兵围攻公宫的时候,已经形成了阚止叛乱的事实,陈氏甲兵则开始镇压叛乱,与阚止的府兵在宫门外展开了厮杀,阚止的人马落败而逃。陈氏兵马紧追不舍,阚止逃命途中,在弇(yǎn)中之地迷路了,误入了陈氏采邑丰丘,结果被丰丘兵丁抓获。陈恒得到丰丘来人报告已经抓到阚止后,立即下令将阚止押送都城临淄,并在临淄外城的城关诛杀了这个率兵攻打王宫的反叛之人。

阚止伏诛之后,左相陈成子(陈恒)也要将阚止的亲信东郭贾(又名大陆子方)一并杀掉,在陈逆的请求之下才将其赦免。东郭贾假借国君之命,在大街上拦截了一辆马车跑路了,一直逃到齐鲁交界的耏地,他是想逃奔鲁国,但路上被陈氏兵众发觉了,就逼他向东折回。东郭贾不愿意归附陈成子,在临淄西门遇上了陈豹。陈豹在阚止门下作卧底的时候,与东郭贾关系交好,这次专门前来送给他一辆马车,劝他留在左相大人麾下。东郭贾叹道:“陈逆为我求情,你陈豹又赠我车驾,我事奉右相大人,却与他的仇敌有交情,还怎么与鲁、卫之士相见?”说完头也不回,奔卫国而去。

左相陈恒除掉了右相阚止,又挟持了齐简公,已经完全掌控了齐国政权。五月二十一日,齐简公仓皇出逃,陈恒派出精兵穷追不舍,在北部靠近燕国边境的舒州抓获了齐简公。齐简公想起之前大夫诸御鞅对自己的谏言,劝说自己在左相陈恒和右相阚止之间专用一人,暗示除掉左相陈恒,他当时没有听进去,现在悔恨不已,仰天长叹道:“早听诸御鞅之言,何至于此啊!”六月五日,陈恒下令在舒州就地弑杀齐简公,然后扶立齐简公的弟弟公子骜为国君,史称齐平公,陈恒自任国相,划割齐国安平以东大片土田为陈氏(即田氏)封地。同为齐国望族的高氏家主高无丕因为不满陈氏弑君专权,于第二年(鲁哀公十五年,公元前480年)五月出奔到了北燕。

齐国的陈氏之乱发生在鲁哀公十四年(公元前481年),此时孔子还在世,他听说了齐国陈恒弑君的消息后,斋戒三日,三次向鲁哀公请求出兵讨伐齐国,惩罚弑君的陈恒。鲁哀公也是很无奈,心想“此种征伐之事,岂是寡人说了算的?国老您可别开玩笑了!”

但他还是答复孔子道:“鲁国被齐国削弱已经很久了,国老说要讨伐齐国,鲁国怎么打得过齐国啊!”

孔子道:“陈恒杀了他们的国君,齐国有一半的百姓不亲附于他。鲁国的兵众再加上齐国反对陈恒的那一半民众,是可以取胜的。”

鲁哀公对孔子敬重有加,对于孔子的说辞也不便反驳,反正他也做不了主,干脆对孔子说:“国老去找季孙(季康子)、孟孙(孟懿子)、叔孙(叔孙州仇)他们商议吧。”

孔子顿时明白了,国君不愿出兵伐齐,对此事也确实做不了主,所以才让他去找三桓,那三桓更是会百般推脱的。从三桓的角度,陈恒弑君,是齐国自己的事,又没有侵犯鲁国边境,鲁国为何要去攻打齐国?从实力上讲,鲁国也不是齐国的对手,上次鲁国被吴国拉着去攻齐,取得了艾陵之战的胜利,齐国没来报复就不错了,鲁国切不可以自己送上门去。孔子自己也知道,请求讨伐齐国,只是想惩罚弑君之人,但如今乱世,还有谁会为情怀而战呢?老迈的他辞谢了哀公,无奈地从国君燕寝退了出来,自言自语道:“我也担任过鲁国的卿大夫啊,所以不敢不说。”

同年八月,三桓之一的孟孙氏宗主、鲁卿兼司空、孔子的学生仲孙何忌(孟懿子)去世了,其子仲孙彘(孟孺子泄)承袭宗主之位,继任鲁卿兼司空。

孟懿子还在世的时候,孟孺子泄曾想在成邑(孟氏采邑)养马,但遭到了邑宰公孙宿的反对,他说:“家主(孟懿子)考虑到成邑民众贫困,不在这里养马。”孟孺子大怒,痛骂公孙宿目中无人,带领人马直奔成邑找公孙宿算账,但是公孙宿紧闭成邑城门,孟孺子的人马怎么也无法进城,只好返回曲阜。公孙宿忙派出家臣来到曲阜孟氏府邸进行解释,但受到盛怒的孟孺子狠狠地鞭笞。八月十三日,孟懿子去世了。成邑宰公孙宿前来都城孟府奔丧,但是仲孙彘(孟孺子泄,后称孟武伯)下令禁止其入府。宗主辞世,新家主不允许公孙宿入府奔丧,这可是天大的惩罚,意味着公孙宿要被驱逐出孟氏。公孙宿脱去上衣和帽子、袒露胸膛,在孟府外的大街上嚎哭,大喊愿供新宗主驱使,鞍前马后、死而后已,孟武伯坚决不同意。公孙宿非常恐惧,在孟府门前长跪不起。孟武伯决心已定,一直没有回心转意,局面僵持了几个月,公孙宿回到成邑后,公开反叛孟氏和鲁国,率领成邑归附了齐国。孟武伯亲自率军讨伐成邑,但久攻不克,于是孟武伯下令在成邑附近修筑一座新城,命名为“输城”,打算长久围困成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