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 牛刀小试

方原一边研墨,一边思索,先看四书义。

“尊贤育才,以彰有德。”

语出《孟子》中《告子章句下》,意思是尊重贤人,养育人才,使有品德的人受到表彰,这是齐桓公称霸时,在葵丘与诸侯盟誓的公约之一,

既然知道题目出处,那便有了破题思路,方原当即执笔在草纸上写下:诸侯隆有德者以礼,而养有能者以恩,所以明贵德之义也。

嗯,点出了诸侯彰德之义,方原很是满意。

接着构思《书经》义题。

“若金,用汝作砺;若济巨川,用汝作舟楫;若岁大旱,用汝作霖雨。”

此题出自《说命上》篇,说的是商高宗武丁因梦所感而得傅说,遂命其为相,史臣记录武丁命傅说之辞,与傅说告武丁之语,便有了说命。

而题目的意思是武丁让傅说常常进谏,就好比金属,要用他作磨刀石,比如要渡河,要用他作划船的桨,若岁大旱,用其作为霖雨。

联系本篇思想,提取主旨,破题也不难。

方原也是挥笔而就:贤君望大臣纳诲之心为愈切,而取譬之意为益深。

两道破题既都完成,那便可以构建骨架徐徐作文了。

花了近一个时辰,方原在草纸上涂涂改改,总算将两篇义题文章作好,便开始用小楷,一笔一划誊录正文。

等两篇文章誊录好,时间临近中午,方原收起卷子,拿出状元饼就着清水,自顾自地吃起来。

吃完酥饼,时间还充裕得很,方原不急着作论和策问,先上个厕所,午睡片刻再说。

于是方原拿起卷子,径往甬道正中,对着竖着的云板一敲,一旁的民壮便收起考卷,单独放在云板旁的桌案上,并给了方原一面出恭牌。

在方原出恭回来前,其他考生是不能上前敲云板,更不能触碰案上的卷子。

解完手,方原交了出恭牌,领回了卷子,便回到座位,呼呼大睡,直把后头的杨培秋整不会了。

这也太松弛了吧!

不过也好,杨培秋微微一笑,方原越是松弛,他就越放心,他可不信方原能轻松应对四道考题,就让他睡,睡到天黑就更妙了!

此时考官厅内干坐无聊的李知县,起身往考棚巡查,只见有考生奋笔直书,有考生抓耳挠腮,也有考生在呼呼大睡…

嗯~

李知县略显迟疑,瞪大了眼睛,竟然有童生在睡觉,还是他非常看好的方原!

李知县脸上顿时一黑,迈着官步走了过去。

杨培秋见状乐开了花,心里盼着知县老爷最好能把方原赶出考场。

可杨培秋注定要失望了。

李知县本想喝斥方原,但见方原考卷规规整整折叠着,便拿起考卷来瞧。

刚读完破题,李知县皱起的眉头就舒展开来,捻须微笑,就差当众赞扬几句了。

方原慢悠悠醒来,眼见知县在侧,忙起身执礼。

李知县摆摆手,温言道:“场屋之内,无需多礼。”

方原谢过,在旁耐心等候李知县阅卷。

李知县频频点头:“经义作文最能见学问深浅,方原你很不错。”

方原拱手道:“县尊谬赞,学生惶恐。”

李知县笑着放下卷子,不多停留,以免影响其他考生作文,只是嘱咐方原:“你的文章已见火候,早些做完,送与我面试。”

方原连连称是,只得坐下继续写后两道论和策问。

身后的杨培秋,嫉妒得发狂,他也赶紧作文,非要赶在方原前头,找李知县面试,一定要在文章上和方原分个高低。

方原看着论题,“正己以格物”,这是宋代理学大家程颢所说的话,意思是端正自身的思想和言行,方能去探究万事万物的道理。

只要围绕这层意思发论,不偏不倚就行,方原很快就写了近五百字论文。

待墨迹稍干,方原又一鼓作气,开始构思策问。

策问题言诸葛亮人品优劣如何,这简直不要太简单,纯属送分题。

只要少看些阴谋论,别瞎扯什么大忠似奸,凌逼幼主之类混账话,围绕诸葛亮苦心孤诣,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写,必拿高分。

不到一个时辰,最后两道题,方原已然全部做完。

仔细检查完卷头,方原的三代信息都书写无讹,便准备交卷。

这时杨培秋抢先一步站起身来,回头冲方原冷哼一声,便径往考官厅交卷。

方原无奈地摇摇头,也不知这厮哪来那么多戏,自己根本懒得和他比好吧。

考官厅内,李知县饶有兴趣地品读杨培秋的作文,不时夸赞几句:“贤侄的文章又精进不少,属实难得。”

杨培秋得意道:“谢县尊夸奖。”

李知县抬眼见方原进来,示意书吏先将考卷收过来,待他看稍后阅看。

方原静静等待,不消片刻,就听李知县笑呵呵道:“今次考试我竟同时读到两份妙文,这是何等盛事啊,哈哈~”

一旁文吏凑趣道:“县尊莅任余杭,广施教化,治下冒出英才来,并不稀奇。”

李知县笑容可掬:“虽是如此,然冬日间阅此良文,亦是通体舒泰。”

方原笑笑不说话,杨培秋却喜滋滋问道:“不知县尊以为哪份考卷最优?”

李知县笑容一僵,颇是为难:“两份俱优,即便都点为案首也不为过,唉!”

杨培秋带着几分欣喜,几分急色:“请县尊评定。”

李知县看了眼不动声色的方原,此时窗外忽地刮进一股寒风,阴沉沉的天空,竟开始飘飘洒洒落下柳絮般的雪花来。

一旁的文吏低声道:“县尊,下雪了。”

李知县思绪飘散,片刻才干笑道:“本官着实难以取舍,不如这样,就以这冬雪为题,你二人各作五言律诗,优胜者本官点为头名!”

杨培秋无法,只得搜肠刮肚,平仄押韵,排律作诗起来。

盏茶功夫,杨培秋就喜上眉梢:“县尊,在下已有腹稿。”

李知县挑眉:“哦,快快念来。”

杨培秋清了清嗓子,抑扬顿挫道:“暮云凝远岫,初雪落寒丘。簌簌飘琼屑,皑皑覆野畴。风摇枯木瘦,梅绽冷香浮。静立听天籁,清心岁月悠。”

李知县点点头:“嗯,顷刻而成,足见杨生才思敏捷,不错不错。”

杨培秋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,挑衅地望向方原,似在说,该你了。

方原只觉好笑,杨培秋的诗没有什么意境,只能说凑合着押韵而已,嗯,也就豆包的水平。

李知县和颜悦色道:“方生可酝酿好诗句?”

方原拱手道:“正有《雪望》一首要念于县尊知道。”

李知县笑着示意念来。

方原长身直立,朗声诵道:“寒色孤村幕,悲风四野闻。溪深难受雪,山冻不流云。鸥鹭飞难辨,沙汀望莫分。野桥梅几树,并是白纷纷。”

杨培秋目瞪口呆,他即便再如何自大,也能听出好坏,此诗比他高明百倍!

李知县初闻愕然,再尔回味:“野桥梅几树,并是白纷纷。当真清新别致,如在眼前,实乃佳作也!当浮一大白!”

高下已判,再次落败的杨培秋顿时失了心气,萎靡不振。

李知县无需多言,吩咐皂役先领两人到大门处,等候放牌离场。

看着两人离开,李知县目光转冷,随手就将杨培秋的考卷扫落一旁。

“若不是有魏大参请托,早就把你黜落了!”